文/阿诺

采访/卢森

《过春天》是青年导演白雪执导的处女作，由田壮壮监制，这部打磨了两年剧本的诚心之作获得了“青葱计划”的垂青及万达影业的投资。作为市场上罕见的“不落俗套”的青春片，《过春天》一经亮相便惊艳众人，它不仅是第43届多伦多国际电影节“新发现”（Discovery）单元唯一入围的中国影片，还作为该单元开幕影片进行了全球首映。

在第二届平遥电影展上，该片还斩获“费穆荣誉最佳影片”“费穆荣誉·最佳女演员”等多项大奖，并于不久前入围了第69届柏林电影节新生代（Generation）单元。据悉，该片将于2019年3月15日在中国内地上映。

与以往的青春片不同，《过春天》以一个独特的视角，聚焦“跨境学童”这一特殊人群的身份焦虑和青春成长。作为典型的“单飞仔”，佩佩每天来往深圳香港两点之间，在普通话与粤语，家庭与朋友，学生与走私贩之间寻找着属于自己的身份认同。“过春天”这个看似有些诗意的名字其实是水客间的一句黑话，安在这里却显得再恰当不过，少女的混沌情愫、自我找寻和成长跨越成为隐藏在冒险话语背后的深层表达。

在即将步入春天之际，《过春天》导演白雪接受了Ifeng电影的独家专访。在这次更像是聊天的采访中，导演白雪将创作中的灵感、困难和收获娓娓道来。

以下为访谈实录

处女作应该从自己熟悉的地方入手，真实是创作的基石

Ifeng电影：为什么您当初想要拍“跨境学童”这样的题材？

白雪：我觉得处女作，应该还是从自己熟悉的地方入手。因为我其实对深圳香港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毕竟是在那儿长大的，所以就找到了这样一个题材。这个题材我是觉得它非常具有当代性。

Ifeng电影：您是怎么找到这个题材的？

白雪：“跨境学童”并不是个新鲜的事，它是一个存在已久的社会现象，但有一些远离这个地区和领域的创作者未必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个事很值得去说，因为它特别的“当下”，也是一个时代的特殊产物。我当时想到要做这个人群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题材只有我能拍，因为我了解深圳的人情世故。

当然我不是太了解香港那一面，所以我花了很多力气去了解香港那面的生活，做采访，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比如跟朋友聊天，跟香港我能找到的各个阶层的人聊天，去香港博物馆看香港的那些历史，看很多书，看各种各样的资料，希望能够让自己进入他们的生活。虽然剧本写的是一个中学生的生活，但是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方面比如花姐、阿豪以及他们的背景，水客的生活，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都需要我去了解，不是说我只去了解青少年的生活就够了。

当你了解得越多，你就会觉得我不了解的也越来越多。我开机前都有点惧怕，我害怕万一拍出来，香港人觉得我拍得不对，会不会不好。当然这个剧本也给很多香港人看过，包括我的美术指导阿康，他也是香港人，他们其实都觉得很真实。我在“青葱计划”的时候，剧本的导师是何冀平老师，何冀平老师在香港生活了好多年，所以她也帮我看过，在这些层面上我做了很多功课。

我对我自己的处女作，其实在没有剧本的时候就有过一个构想，我希望它是一部写人物的电影，是一个我能够驾驭和控制的中小体量，所以在这个框架之内，我找到了“跨境学童”这样的题材和佩佩这样的人物，希望能够通过她的形象去讲述一段故事。

我觉得“跨境学童”们身上其实兼备着两种不同的特质，他们在深圳生活，在香港上学，其实两边都不靠，很尴尬，我就是要写一个“尴尬的人”。当然，从这个点上可以蔓延到很多层面，包括身份认同的问题等等，所以这其实也是从一个小点蔓延开的创作。还有一个选择这个题材的原因就是我刚才说的，这是一个很当下，很时代的产物，可能再不会有这样的孩子了。

Ifeng电影：很多网友都说您作为内地的导演，真的是把香港拍得特别真实，您除了做了很多调查，还做过别的什么？

白雪：其实这个是朴老师的功劳。他们之所以觉得真实，是因为我们拍了一个他们没见过的香港，之所以没见过，是因为这个角色生活和上学、工作的区域，都是在香港的北部。

香港北部其实就连香港本土电影都没怎么拍摄过，包括何冀平老师看剧本，她都会觉得，你说的这个领域我都很陌生。因为大部分人都生活在香港岛那边，尖沙咀，铜锣湾，这是他们核心的区域，我写的是很靠近深圳的香港北部。江美仪老师看剧本的时候，她就觉得特别有意思，她说如果不是看这个剧本，她根本不会去了解这个区域和这样的人。

它是一个很特定的区域，这一点就有点像许鞍华导演的《天水围的夜与雾》，所以我们当时在美术上，张兆康老师也提出了“上水社区”的概念，我们女主角最远不过旺角。当然这也确实是他们的生活，那一带上学的孩子，最多最多去到旺角，他们也不会到铜锣湾、中环，因为那儿不是他们的世界。这个是香港社会带给我的一种感受，我们就把它很诚实地表现在了片子里。

Ifeng电影：我们注意到，您在摄影方面其实也做了两个城市的区分。

白雪：这个是我和朴老师之前的共识，我们希望香港能拍出城市森林的感觉，就是很挤压，人和人之间很拥挤。深圳那边我们想拍出比较开阔、平静，或者是说干枯、死气沉沉一点的感觉。当然，不是说她的生活就死气沉沉，我们试图表现出两边生活的对照。像深圳那边是家庭生活，就想表现得比较枯燥。

Ifeng电影：佩佩的状态呢？在两个城市似乎也是不一样的。

白雪：确实也不太一样，就像你跟家人在一起和跟朋友在一起，是两种状态。

Ifeng电影：而且生活也不太一样，所以状态就不太一样。

白雪：对。

Ifeng电影：所以您选择“16岁的佩佩”这个年龄段的人物，是因为比较熟悉这样的人物，比较好把握吗？

白雪：选择这个年龄段有很多考虑。“跨境学童”是一个比较复杂的社会现象，其实多大的孩子都有，也有不同的情况，但是我当时觉得肯定是大一点孩子好拍，好控制。另一个原因是，16岁可以在香港拿身份证，是可以在香港合法打工的年龄，她可以自己去打工挣钱了，我觉得这是很标志性的年龄段。

一开始我给佩佩的设置就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赚钱，这些细节的设定也对我们回溯过来设置人物的年龄有一定影响。再就是，16岁又在18岁之前，其实这是一个暧昧混沌的阶段，我觉得这个年龄段非常有代表性，她觉得她自己像个大人，但她却未必是。

选角是电影成功的关键，黄尧的眼神里有光彩

Ifeng电影：那您当初为什么想到找黄尧和孙阳两人来演男女主？

白雪：选角选到的，我们当时不停地在找，当然也都是朋友推荐的。

Ifeng电影：是他们的气质很符合这两个角色吗？

白雪：其实佩佩这个角色挺不容易找的，因为她需要会说粤语和普通话，我要找一个纯香港演员也不行，她的普通话肯定带有香港腔调，在大陆就更难找到一个会演戏，形象又好，又会说粤语的。其实我自己一直对这个主角的选角非常担心，因为这个电影成功的一多半就在于这个女演员，如果我选角选错的话，可能这个电影就失败了。这个女主角对于这个电影来说是很重要的环节。

现在来看我的这部电影，我觉得casting的部分都特别成功，基本上大家没有觉得很跳戏。之前有个导演说过，电影角色的成功不能光靠演员的塑造，一开始casting的部分其实也非常重要，你得找到和角色基本上有80%吻合度的演员。

我对佩佩这个角色的想象是，她是那种丢在人群里就看不见的人，当然，这不是说黄尧不漂亮，她不乍眼，很温和，但是她的眼神又是有力量的。选角的时候，我看过她演的一个电影片段，我看到她眼神里面是有光彩的，我觉得电影演员需要这样的光彩。

当然同时她的粤语还有普通话的条件都是符合的。所以最后，在很多制约的情况下，当时黄尧是我的最佳选择，其实也是我唯一的选择。

Ifeng电影：确实也是很成功的选角，她演得很好。那孙阳呢？

白雪：孙阳是台湾香港人，是我的摄影师推荐给我的。当时差点就把他漏掉了，因为他在台湾发了一个邮件形式的自我介绍给我，我就差点漏掉了他。后来一看发现他很好，我就说能不能见一下，还有另外两个香港的男生，他们那时候一起飞到北京来试戏。当时其实我们也都没钱，他们都是自己自费飞过来的，我就觉得特别感动，都是年轻人，大家都想一起做事情。

孙阳其实是离这个角色有点远的，因为他自己本身的个性是比较温文尔雅的那种，我们的造型阿康老师也给了他很多的帮助，让他变得更像阿豪了。

孙阳本身其实是很有魅力的，他演绎的阿豪不是浮在表面的那种浮夸子弟小混混，他有他自己也很温柔的一面，这是孙阳本身的个人魅力带给这个角色的新的东西。

Ifeng电影：那当初您是怎么帮助他们进入角色的？

白雪：孙阳，包括汤加文，黄尧，因为我自己对人物小传那块儿做的比较扎实，所以一开始我都有把我自己在这方面做的准备工作“倒”给他们。

黄尧的话，我是让我们香港制片安排她去香港校园里面待了两天，观察生活，因为她是中戏的嘛，我说你就在那儿看，看这些女孩是怎么说话的，头发是什么样的，身体的形态是什么样。还有就是让他们去大街上逛，这是他们自己去做的功课。

孙阳的话，后来我们在平遥一起接受采访的时候我才听他讲，他在台湾生活的时间更多一点，也早就过了“小混混”的年纪，但他还有之前的一些朋友和过往的经历和这个角色沾边，他就让自己去浸入这个环境，再次走入香港的街头，走到阿豪这个角色会去的地方，比如说一些游戏厅啊，篮球场啊，卖球鞋的地方，他说他不停地去看，这个角色是他“走”出来的。他们自己都在以一些很用心的方式去进入自己的角色。

无疾而终也是一种美，聚焦人的情感而非社会格局

Ifeng电影：我个人觉得佩佩这个角色在很多地方都充满着矛盾性，她想要有一种归属感，但是又有疏离感，包括跟母亲，跟花姐，跟水哥都是这样，您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白雪：你是觉得她没能在哪一个人身上找到归属感是吧？

Ifeng电影：对。

白雪：我觉得归属感其实是有的，只不过不是针对某一个特定的人。这样一个小孩子，她每天要往返两地去上学，你抽象地来看，她的人生是由两个点这样不断地画线组成的。就像我一开始说的一样，我想展现一个“尴尬的人”，她在深圳有家没朋友，在香港有朋友没有家，其实她心里应该是空落落的。

不管是母亲，还是花姐，还是水哥，似乎谁都没能给她一个特别强烈的认同感，这跟她的生活背景、经历有关系，也跟她这样往返的生活有关系。其实她真的不知道她属于哪里，但在走水的过程当中，她觉得我就适合干这个事，通过这个事我找到归属感了，她想通过走水这件事找到生活的意义。

这当然是虚无的，如果佩佩要是在20岁30岁的时候，回头看自己的这段时光，她会觉得那时候还是太小，但这是她不可避免的一个成长经历。

人不能试图通过外部的东西来寻找存在感和自我价值的认同，真正生活的意义是你怎样正确认识自己，怎样更加勇敢和正面地去面对生活，我觉得这是我这个片子最终的导向和最想说的东西。佩佩这个女孩儿其实是挺坚忍的，如果大家看完后觉得心疼她，觉得她有魅力，我觉得这个角色就成功了，我挺开心的。

Ifeng电影：在影片的最后，我觉得有很多东西都没有说完，比如说前面铺垫了很多男主和女主的戏，但是到最后也没有给一个结局。您是故意留白的吗？

白雪：是，因为我觉得有的时候生命中确实有一些人会突然间消失，就是那种，记忆中好像有过一段时间跟这个人非常好，但这个人就在某一个瞬间，在你生活中消失了。这是我自己的一种感受，后来我看到有一些影评也提到了这一点。

所以她和阿豪，包括她和阿Jo，在我看来其实都只是某一个层面的落幕，没有结局，但都在心里面留下了痕迹。这个电影没有一个强有力的ending，我也不觉得他们的故事该有一个ending，佩佩和阿豪之间，我也没觉得一定是爱情。在我看来，这是生活还在继续的那种感觉，所以无疾而终，可不可以也是一种美呢？

Ifeng电影：还有一个“缸中的鲨鱼”，这个意象您当初是怎么构想的？

白雪：其实我想的原本是“大鲨鱼”，但预算没有那么多。我一开始自己去香港采风的时候，在一个码头边看到了一只搁浅的大鲨鱼，我当时觉得特别的震撼。那天天很阴，周围也没人，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就如此无助地靠在码头边，这个画面就这样存在我脑海里了，后面写剧本的时候我就有意无意地把它写了进去。

当然最后完成整个作品的时候，我也在不断挖掘其中特别的东西，去赋予这个符号一些意义，比如阿豪身上那个鲨鱼的纹身。其实鲨鱼挺有意思的，虽然大家都觉得它是一个凶猛的食肉动物，但它其实特别胆小。

鲨鱼不是群居动物，也不太会主动伤害人，其实它是很孤独，很胆小的，这一点我觉得跟佩佩很像。当她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她就会觉得，那句台词好像是我写的，“它应该在大海里，它为什么会困在这了？”其实她是在反观自己。

Ifeng电影：网上有人评论说这个片子的重点其实还是在人物青春这方面，对社会性的挖掘不够深入，您怎么看待这种评论？

白雪：我不知道多够算是够，我个人是觉得我不愿意去谈论政治，我觉得我的电影没有办法去谈论政治，也没有办法去谈论这些时局、社会现象等等，因为这不是我要说的东西，我要说的还是人的情感。

这个电影本身是有一个特殊性在，容易被赋予一个社会意义，因为它有一个比较特殊的社会背景，但是我自己的侧重点确实不在这上面，这也不是我想要关注的东西，我想要关注的是在大时代背景下人的情感，如果我过多关注社会的部分，丢掉对人的情感的描述，就不是我创作的初衷了。

凭着本能，用年轻创作者自己的姿态拍电影

Ifeng电影：田壮壮老师作为本片的监制，他给了您一些什么样的帮助？

白雪：他给我的帮助，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对我电影观的影响，我跟他的电影观比较像，电影是拍氛围拍情绪的，这可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植入我脑海的一种想法和观念。我在大学的时候就跟他认识，所以他其实是看着我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看着我长大，看着我从没事干到终于写出来一个剧本。

具体的操作其实他比较放手让我去做，他都会说你自己定。我一开始觉得，干嘛都让我自己定，我又没经验你让我自己定（笑），但后来我知道，他真的希望我在这个过程当中能够成为一个独立的、有担当的导演。

我到后期就不再总问他了，有些时候会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但也不一定会全听他的。这个我后来跟他聊过，他说，你终于懂我在干嘛了。对，我后来就知道他总说“你自己定”是什么意思了。

Ifeng电影：那您觉得拍摄过程当中最难拍的是哪场戏？哪个部分？

白雪：其实有一些部分是技术上的难，有一些部分是情感上的难。

Ifeng电影：您能两方面都展开讲一下吗？

白雪：技术上的话，其实游艇那个戏就挺难拍的。这场戏在我看来，对片子一开始气氛的进入特别重要，所以他们跟我说贵什么的，我都说这场戏必须得要。其实在制片层面，这场戏的布置难度很大，因为这个是我们在香港拍的，人很多，空间很小，加上要考虑很多天气的因素、安全的问题之类的，比如有水下的戏但是摄影师又不会游泳等等。

拍的那几天，制片部门各种担心，跟我说，导演要刮台风了，导演要下雨了，我说，下雨也能拍。等到真正拍摄的时候，其实是挺顺利的，这场戏我们拍了两天，有水下拍摄也有航拍，水陆空都上阵了。

我当时希望大多数镜头是那种阴阴的天，不想拍成艳阳天那种很青春片的气氛，但又有一场她在露台上的戏需要是艳阳天，拍戏那两天正好有一天是阴天，有一天是艳阳天，我就觉得是老天助我。拍戏是在海上，我其实是比较喜欢水的，那两天就拍得很开心。

Ifeng电影：您下水去拍了？

白雪：对，我也下去拍了，我下去看他们拍，穿着泳衣坐在监视器前面。所以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们拍戏很像玩，很享受，制片部门把很多问题帮我分担和排解了，所以我到现场就只管拍戏，其他的问题不用想那么多。

当然我说那场戏难也是因为各方面的调度和技术上比较困难，比如水下是不是真的能拍到想要的镜头。因为海水是浑的，不一定能拍到那么多好的画面，所以现在成片中能看到的水下镜头是我们仅有的一些好的画面。

Ifeng电影：那人物情感上呢？

白雪：我觉得我的演员其实都还挺棒的，他们都收放自如，因为我跟黄尧说过一句话，我说我希望是“没有表演的表演”，所以你看她很多时候，都不是刻意“演”出来的。

游艇那场戏，她其实是有点开心的，因为这是她和阿豪第一次建立关系，但她被救上来之后脸上又带着一些惆怅。我不知道当时黄尧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她表现出来的就是我想要的样子。当然我们前期在每一个重要场景里都走过很多遍戏，之前在深圳的时候我们也针对剧本的各个维度做了很多次剧本围读和排练，那个时候没有觉得有多么好，但一旦进入到一个真实的场景里去的时候，包括我自己也需要去现场环境里看，他们就都特别对，挺自然的。

还有一场戏也挺难的，就是吵架那场戏。一般来说这种“放出来”的表演，对演员来说可能难度没有那么大，但我给他们俩的要求是“不许哭”。

Ifeng电影：吵但是不许哭？

白雪：对，吵但不许哭，所以他们就得憋着。

Ifeng电影：这个度还是挺难把握。

白雪：对，这对他们来说可能是，哭了就重来。

Ifeng电影：那您拍了多少条？

白雪：那个拍了挺长时间，而且主要是有的时候一激动确实容易收不回来。

Ifeng电影：还有一场，我个人特别喜欢的一场戏，也是很多观众特别喜欢的一场戏，绑手机，您当时是怎么想出来用这个来表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

白雪：不知道，本能吧，我写剧本的时候就写了这场戏。因为他们最后要去干这样一件大事，在网上你能看到很多这样的照片，很多人身上缠满了胶带。你看到的是结果，绑的过程需要电影去表现。我觉得缠绕，包括胶带的声音，其实都特别的性感。

Ifeng电影：当时的灯光特别好看。

白雪：对，我觉得所有的主创都在给这场戏使劲，无论是主演、摄影、美术还是声音，这场戏的声音全部都是我们后配的，但是大家其实听不出来。某一些镜头我们为了录音，他们俩其实是无实物在演，这个我们下面排练了很多遍，包括动作，他们俩的位置关系，这些都不能变。

这场戏，我们想要表现的就是“热”，所有的部门都在努力营造这个“热”的氛围。灯光的选择上，我们考虑的是，红光可以给人很热的感觉，加上这样的环境，可以表现出在密闭空间里的感觉。

最后美术阿康老师在侧面放了一个透明的膜，把红光透过这个透明的膜投过来，这样光会变得柔和。包括后期配的呼吸的声音，脸上的油和汗，方方面面都在营造这样一种“热”的氛围。我们这个片子是有很多隐藏的细节和故事在里面的，我不说，可能大家不太会知道。

Ifeng电影：还有三次定格剪辑和电子音乐的使用，这个是您的创意吗？

白雪：我当时跟马修是第一次合作，我就把全部素材都给他，他说好，两个月后见。我说不交流吗？零交流（笑）。我也很忐忑，所以我就把我当时写作的时候在听的音乐都给了他。我写作时候听的音乐就是电子乐跟电影钢琴的原声，两种不同风格的音乐，我在写这个剧本的时候，也觉得它其实是两种情绪的结合。

一方面，我自己本身是个温和的人，另一方面，我觉得佩佩非常有他们所说的“硬核女孩”的气质，就是那种身体里面蕴含着巨大的能量的感觉，电子乐能够给我比较有力的情绪，让我自己变得感觉有点冲，所以最后电影里面的呈现也是这两种风格音乐的结合。

定格剪辑这个是马修在剪片子过程当中偶然发现的方式，我第一次看的时候也有点惊呆了，我当时在想，难道是卡了吗？（笑）后来我们其实有反复地去想这个事情到底要不要这样，我也有听到很多不同的声音。

我最后是想，我希望这个电影能够不一样，反正我是年轻导演，新导演，我就耍一把，就是我觉得怎么好玩，怎么觉得自己爽就怎么来。（笑）当然，这三次定格剪辑的使用也是有根据的，它表现的是一种女孩心理建立的递进关系，挺好的，感谢马修。

Ifeng电影：您的处女作，我觉得已经做得非常棒了，您对年轻创作者有什么建议吗？

白雪：首先，我觉得还是要从自己熟悉的生活入手。这个电影的成功不在于这个故事有多伟大，或者说我真的拍得有多好，我觉得这个电影有一种气质，可能这种气质是现在大家在市面上没有看见过的气质，这个东西说来很虚，你也没有办法把它真正概括出来，但它就是有这样一种气质。

在我个人看来，我希望拍出有青年、年轻创作者姿态的电影，别再老气横秋地说故事，这个就是我自己，就是怎么好玩怎么来，就是凭着本能来拍。因为拍的时候，包括拍完，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Ifeng电影：就让他们用自己的姿态拍电影。

白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