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纪录片《潜水钟》

新闻报道《大海中寻找失踪者的姐姐》

纪录片《无法从学校毕业的孩子们》

作者| 小左

2014年4月16日，一艘名为世越号的客轮从仁川港驶向济州岛。这是韩国安山市檀园高等学校学生们的一次期盼已久的旅行。

这些大多未满18岁的孩子由父母送上游轮，满心欢喜奔赴着自己的假期。

上午八点五十分左右，世越号在全罗南道珍岛郡附近海域发生了沉船事故。船上总共载有乘客476人，其中304人遇难，仅有172人生还。

而遇难者，大多就是那些笑着闹着的青年人。

几天之前，他们还那么鲜活的存在着，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青春朝气和未来。

如今全部沉入海底。

事故发生后的72小时黄金救援时间内，救援无作为；

事故发生4年后，也就是2018年，船只和受难者遗体才被打捞上来；

今年是第五年了，还有9人失踪……

人们开始讨论新的故事，朴槿惠的离奇故事似乎更有吸引力，真相变得不那么重要，人们不可避免的在遗忘。

但对于受难者的家属，这些孩子的爸爸妈妈来说，全世界都遗忘了这段故事，他们也无法遗忘伤痛。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分分秒秒依旧身处炼狱……

在事故发生的5年后，也就是不久前的4月16日，一位事故中痛失女儿的母亲，给永远沉没海底的孩子写了一封信。

“你周岁的时候抓阄抓到了线，是因为我没有买新的丝线，而把用过的线放在上面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吗？

妈妈老了才生下你，都没能怀你久点，就早早生下了你。

要是多怀你一个月，是不是就能改变你的命让你活下来呢？

妈妈是做错一切的罪人。

对不起，为了工作多挣几块钱，没能接到你最后打来的电话。

对不起，妈妈不是有钱人。

对不起，让你诞生在这一无所有的家里。

妈妈会去地狱的，女儿你去天堂吧。”（翻译来自@奋斗在韩国）

怎么可能忘得了呢？

虽然家里并不富裕，但是女儿乖巧可爱，他们一家人努力工作，想给女儿一个更舒心的未来。

一次游轮之旅的费用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也许是不小的一笔费用，但是看到女儿开心的计划着和好友们的出行，父母想着自己即使累一点，女儿也一定要去啊。

妈妈给孩子打包了行李，爸爸可能还叮咛她注意安全，他们把孩子送上了船，等她回家。

但是再也没能等到……

这五年来的每一天，这位母亲都在这种自责中度过，如果没有坐上那艘船，如果她能让女儿生活的更好，如果她没有漏掉那最后一通电话，是不是还有机会，是不是还能说一句“我爱你”。

5年了，沉船事故的答案依旧是一个又一个的谜团，而她只是一个无力的母亲，甚至不能为女儿找到真相。

每年的4月16日，她都在被反复折磨，而这样的痛苦会是一生……

不会有人遗忘4月16日的场景，船体倾斜沉没，船上的孩子有些害怕，有些并不担心，“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已经给爸爸妈妈打了电话。”

有些孩子，录制着视频，因为船员告诉他们，留在这里。他们对外面的危险一无所知。

赶到码头的父母，却陷入了绝望。

船在下沉，但是救援迟迟没有展开。

家长们呼喊着，但是无能为力。

孩子们说，“爸爸妈妈救我，我想活下来啊。”但无人应答。

绝望是什么？

大概就是看死亡带走爱的人，自己却只能原地等待。

更深的绝望呢？

是数年之后，真相依旧沉默。

对于很多人来说，往后余生，他们活着的目的，就是寻得真相。

姜成武的父亲说，“是我害死儿子，找寻真相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事故发生的当天，困在船中的成武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他对爸爸说，“乘务员让我们出去……”

成武爸爸也很心急，但他听从了海警的话，告诉儿子“不要怕，好好听海警的话行动，待在那里就好。”

结果，乖巧听话的孩子，再也没有回来。

采访的视频里，他一直努力克制自己：他接受现实，却不断自责，他依旧努力活着，只为一个真相。

“分明可以活下来的孩子，为什么……我不敢直视灵堂上他的眼睛。”

我忘不了，负责采访的记者和这位努力镇定的父亲，两个大男人一起哭得样子。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就算全世界都遗忘了你，爸爸也一定会找出真相。

名为“世越号416家属协会”的自发组织依旧在这些家长的支持下运作，他们四处奔走，当政府给出含糊不清的说辞推脱，他们就寻找导演、记者，请求他们制作纪录片，报道新闻，制作电影，揭开一个个真相。

他们重复揭开自己的伤疤，有些人甚至一夜白头，但依旧为了还孩子一个真相在奋战。

现在，5年了，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人们安慰我说，时间能治愈一切，但我觉得那些都是谎言。我依旧难过，我依然没有做好准备让你离开。”

忘记一个深爱的人，太难了。

泳硕的妈妈说，“我不准你死。”

至今，她还为儿子的手机充缴话费，似乎只要电话还能接通，儿子就永远有可能再次接起电话，说一声“妈妈，我回来了。”

“医院开了死亡证明，你被认定从这个世界消失，但只要妈妈没给你开死亡证明，你就不准死。”

5年了，还要多久能接受现实呢？但谁能责怪一位母亲这失去理智的执着呢？

有一位孩子至今的状态还是失踪，她的姐姐每年都会带上她最喜欢的糖果，和她们家最受宠的小狗，一起坐上船去事发地看她。

她还在等，等待妹妹从大海深处回到自己身边……

一位孩子的父亲，一边哭，一边说：爸爸不会倒下，爸爸不能倒下，你放心，在为你讨回公道之前，不会倒下的。

寻找真相，是这群深陷洪流中的中年人，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我永远忘不了事故现场，父母们一张张绝望的脸。

“爸爸在等着你，我好想你，回来吧！”

“妈妈来了，妈妈对不起你，你知道的吧，妈妈没有你活不下去。”

“快点回到爸爸的怀抱吧，我爱你，快点回来吧……”

孩子的父母们，每年都会去往灵堂，他们给孩子播放他喜欢的乐队的音乐。

给孩子庆祝每一年的生日，17岁，18岁，19岁……孩子，如果你们还在，现在应该毕业了吧，应该20岁了吧……

父亲还记得，孩子说，每天上学的路上会看到盛开的杜鹃花……

每一年，他们都会回到孩子的教室里，代替孩子，喊一声“到”。

多希望，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多希望，当初有果断的救援，有勇敢的船员，有对抗汹涌浪潮的奇迹……

可是没有如果。

这一世，他们再也等不回来自己的孩子了。

但他们还在坚持着，寻找真相，希望能让更多人记得，记住，这些孩子曾来世界走一遭。

是啊，有什么用呢，人都没了。

但谁又有资格对他们说放下？

《寻梦环游记》中说，

传说中，人这辈子一共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你的心脏停止跳动，生物学上的死亡。

第二次是在葬礼上，随着人们的鞠躬，你的社会地位死亡。

第三次，也是最后的死亡，是当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将你忘记……

对于父母来说，只要还有人记得，孩子们就没有离开。

如果全世界都遗忘了，就让他们记得吧。

我们都是在这个薄情的世界深情的活着，不是为了一克拉钻戒，不是为了宝马汽车，都不是，就是为了等你回家，一起为了有人与你夕阳下立斜阳，有人问你粥可温。

珍惜这一世的缘分吧。不是所有深情，都有明天。

“来世，能继续成为一家人就好了，对吧……”

“即使在梦中也无妨，我们会再次相遇”